屈辱、愤怒、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沈清欢。她看着那只骨节分明、曾无数次在深夜抚过她身体(或许只是透过她的身体去触摸另一个影子)、也曾在宾客面前优雅举杯的手,此刻却像一个刽子手,等着接收她最后的、关于自身的秘密。
空气凝固了。窗外的雨声更大了,哗啦啦地冲刷着整个世界,仿佛要将这教堂里所有的污秽和不堪都洗刷干净。
沈清欢的指尖在文件袋粗糙的纸面上摩挲了一下,最终,在那两道冰冷目光的逼视下,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缓慢地、带着一种自毁般的麻木,将那个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纸袋,放在了顾承泽摊开的掌心。
他的手指猛地收拢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,只是随手将文件袋粗暴地塞进了自己西装裤的口袋里,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厌恶。然后,他转向老管家,声音恢复了那种惯常的、带着距离感的冷硬:带她走。
两个保镖立刻上前一步,一左一右,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姿态请沈清欢离开。
沈清欢没有再看他一眼。她拖着那身沉重累赘的婚纱,像个被操控的木偶,任由保镖半扶半架着,走出了这间充满破碎镜片、冰冷珍珠和更冰冷真相的更衣室。高跟鞋踩过地上的玻璃渣,发出细碎而刺耳的声响,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上。
她被带到了教堂侧翼一间僻静的休息室。厚重的门在身后关上,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,也隔绝了教堂主厅那边隐约传来的、试图粉饰太平的、重新响起的轻柔音乐。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,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年木头的味道。
保镖像门神一样守在外面。
沈清欢走到窗边。窗外是教堂的后花园,精心修剪的玫瑰在暴雨的肆虐下东倒西歪,鲜红的花瓣被打落在地,混入泥泞。这场景,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。
小腹深处那股熟悉的、带着坠胀感的刺痛,又隐隐传来。她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。那里,有一个微小的生命正在孕育。而他的父亲,刚刚以一种对待垃圾般的姿态,收走了证实他存在的文件。
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像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她淹没。她靠着冰冷的窗玻璃滑坐在地,昂贵的婚纱铺陈在光洁的地板上,像一朵颓败的、即将枯萎的花。窗外的暴雨依旧滂沱,冲刷着这个被谎言和血色浸染的婚礼日。她的指尖,无意识地触碰着冰凉的窗玻璃,仿佛在触碰一个遥不可及、又冰冷刺骨的未来。
(2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