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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雨未停。

    码头。人潮。雨幕。我看见了!看见她了!就在栏杆那边!她也在看我!她在挥手!她在喊!她的嘴型……是我的名字!

    人群……像疯了的野兽!推搡!哭喊!撕裂一切!

    谁在拽我是大哥!他眼睛通红,像要吃人:爹倒了!吐了血!你走了他立马就死!你是要逼死亲爹吗!

    晚晴那边……她娘死死抱着她的腰,哭得瘫在地上……

    船……鸣笛了……那声音像地狱的号角!

    距离……越来越远……她的脸在雨里模糊……只剩下那双眼睛……绝望得像两口枯井……

    船开了。带走了她。带走了……我的一口气。

    手里,只有一张船票。她的那张,没能给她。两张船票……一张成了废纸,一张……成了刻进骨头的碑文。

    晚晴……晚晴……我恨!恨这雨!恨这船!恨这推搡的人群!恨大哥!恨她娘!恨这该死的、压死人的难处!我更恨我自己!恨我的腿像灌了铅!恨我的手没能挣开!恨我……没能跟她一起跳下去!

    山海此去各山海哈!好一个各山海!好一个……永诀!

    这一页的纸面是皱的,许多地方的字迹被水渍晕开,蓝黑的墨水化开成一片片绝望的灰蓝,像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。可以想象,写下这些字时,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,是如何被巨大的痛苦击垮,泪水如何失控地砸落在纸页上。每一个恨字,都像用刀刻上去的,充满了血淋淋的怨毒和不甘。那句没能跟她一起跳下去旁边,被反复涂画,留下一个深黑的墨团,如同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。

    1973.11.29

    大雪

    我要结婚了,终于我还是选择了遵从父亲临终前遗嘱,娶妻生子,成家立业。晚晴,我有了我应该要去肩负的家庭和责任。

    我当是不会再想起你,就像你从来不曾入过我的梦,如果有,我想郑重地和你道个别。

    一别经年,我们还欠彼此一句珍重!

    珍重!再见!

    日记再次出现大片空白。仿佛那场码头上的风暴,抽干了他所有书写的力气和活着的热情。时间在空白的纸页上无声地爬行,日子一晃而过就是数十年。

    在本子中间一页,日期模糊不清,大约是八十年代中后期。字迹变得极其缓慢、极其克制,带着一种暮气沉沉的疲惫。

    听说她回重庆了。嫁了人。过得……不太好。丈夫早逝,无儿无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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