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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泽和边缘难以避免的磨损。我认得它。童年时,偶尔瞥见父亲在灯下伏案,笔尖划过这深蓝的封面,神情专注得近乎肃穆。那时我只当是工作笔记,从不敢多问,更不敢碰触。此刻,它沉甸甸地躺在掌心,像一块封存着火山熔岩的岩石,表面冰冷,内里却蕴藏着足以灼伤灵魂的炽热。

    我坐到父亲书桌前,拧亮了那盏老旧的绿罩台灯。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下来。深吸一口气,仿佛吸入的是父亲残留的气息——旧书、墨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深沉的孤独。我小心翼翼地翻开封面。

    扉页是空白的,只有右下角用蓝黑墨水写着一个日期:1965.9.1。字迹清瘦有力,带着青年特有的锐气。往后翻,是些零散的读书笔记、抄录的诗句、对时局的困惑。字里行间,能看到一个年轻灵魂的思索与躁动。直到,指尖翻过一页,骤然停住。

    日期:1968.10.16。

    晚。

    字迹比前面任何一页都要深,都要乱,力透纸背,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焦灼。

    明天!就是明天下午三点!朝天门码头,东方红轮!

    晴,我的晚晴!终于等到这一天了!船票在手,两张!像攥着两张通往新世界的通行证!烫得手心发疼!

    我们说好的,离开这里!离开所有的逼仄、所有的桎梏、所有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难处!去上海,去有光的地方!他们说那里有大海,有自由的风!

    行李已收拾妥当,藏在周叔家后院柴房。父亲母亲……对不起,儿子不孝,但儿子不能在这里窒息而死!不能眼睁睁看着晚晴被那个家拖垮!她的眼睛,那双像山泉水一样亮的眼睛,不该被泪水泡肿!不该被绝望磨灭!

    明天!明天!雨再大,人再多,我也要抓住她的手!死也不放开!天涯海角,我护着她!用我的命护着她!

    晚晴,等我!等我!

    字迹在最后几个字上几乎飞起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和燃烧的希望。我能想象那个年轻的父亲,在昏黄的煤油灯下,胸膛剧烈起伏,写下这些滚烫誓言的模样。每一个笔画都像在燃烧,灼烧着我的指尖。然而,下一页的空白处,却有几道极其粗重、深色的划痕,力透纸背,像是要将这一页彻底撕碎、焚烧。那是多年后,被痛苦反复啃噬时留下的印记吗

    再往后翻,日期突兀地跳跃了。不再是连续的日记,只剩下零星的、破碎的片段,字迹也变了,变得沉重、滞涩,像拖着千斤镣铐。

    1968.10.18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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