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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彻底蛀空的朽木,软软地、无声地瘫倒下去。她没有摔在地上,而是被旁边一个看呆了的、同样干瘦的老赌徒下意识地扶了一把,才勉强没有直接栽倒。她就那样瘫软地靠在那个同样满身烟味、眼神浑浊的老人身上,头深深地垂了下去,肩膀剧烈地耸动着,发出压抑到极致的、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。那呜咽声越来越大,最终变成了无法控制的、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。哭声凄厉绝望,在死寂的赌场里回荡,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崩溃。

    周围一片死寂。只有她崩溃的哭声,像钝刀子割着所有人的神经。那些赌徒们面面相觑,有人眼神躲闪,有人流露出些许廉价的同情,更多人则是麻木和事不关己的冷漠。

    我胸膛剧烈起伏,看着那个瘫倒在地、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枯瘦身影,看着她因为绝望而蜷缩成一团的样子,心底那股燃烧的怒火,并没有因为她的崩溃而平息,反而被一种更深的、冰冷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所取代。我弯下腰,捡起那本掉在地上的、承载着我哥血泪的存折。纸张冰冷,边缘硌着掌心,像一块沉重的墓碑。

    我走到她面前,蹲下身。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靠近,哭声猛地一窒,身体剧烈地瑟缩了一下,抬起头,用那双被泪水糊得完全看不清的、充满巨大恐惧的眼睛望着我,像一只等待屠刀落下的羔羊。

    我没有再吼她,也没有任何动作。只是看着她,用平静得可怕的声音,一字一顿地说:

    妈,你赌输了。

    这五个字,像最后的判决,抽走了她最后一丝力气。她眼中的恐惧瞬间被巨大的空洞取代,头无力地垂了下去,只剩下身体还在本能地、微弱地抽搐。

    我站起身,不再看地上崩溃的母亲和周围那些麻木的看客。攥紧那本冰冷的存折,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,转身,一步一步,异常沉重却又无比坚定地,走出了这片散发着腐朽和绝望气息的深渊。身后,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,如同跗骨之蛆,紧紧追随着我的脚步,在这城市冰冷黑暗的巷道里,久久不散。

    夜更深了,寒意刺骨。我独自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,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,扭曲变形。医院那栋惨白的大楼轮廓在前方越来越清晰,像一座巨大的、沉默的墓碑。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,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微光。是一条新信息,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,但内容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:

    赵磊家属:患者已脱离危险,转入ICU观察。请尽快补缴费用。

    脱离危险。ICU。补缴费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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