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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,我遇见了李憨。

    他刚从地里回来,裤腿挽到膝盖,小腿肚子上沾着新鲜的泥点,肩膀比以前更宽厚了些,皮肤被晒成了酱紫色,眼神里的那种贼亮似乎沉淀下去,多了几分庄稼人特有的木然,但深处那点精光还在。

    他看见我,咧开嘴,露出熟悉的笑容,但那笑容像是挂在脸上的一张皮,皮下的肌肉纹丝不动,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疏离和……嘲讽

    哟,小叔回来了城里的大学生活好哇他拖着腔调,带着点乡野的油滑。

    嗯,回来了。我应着,放下简单的行李。

    他走近两步,上下打量着我那身洗得发白的知青装,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明显了,压低了声音,像吐出一颗裹着糖衣的苦药丸:

    啧,会读书好啊,有文化。不过嘛……

    他故意顿了顿,小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凉薄,读再多书,还不是得回这土坷垃里刨食跳不出这农门哩!

    他的话像根细针,轻轻扎了我一下。

    这是事实,却由他这个只念过小学的人说出来,带着一种我早知道如此的优越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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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没接话,只是默默弯腰拎起行李。

    他这话里,有对自身命运的认命,也有对我这个读书人最终与他殊途同归的一丝快意。

    时代的烙印,在我们这对同龄的叔侄身上,划出了不同的轨迹,却又在此刻诡异地交汇于原点。

    周沟村所在的湖区,是血吸虫病的重灾区。钉螺是罪魁祸首。

    那几年,上面下了死命令,要送瘟神,一场轰轰烈烈的灭螺运动席卷了湖区每一个角落。

    我们村的任务,是清理村东头那条淤塞多年的老河沟及其支岔、河滩。

    任务很明确:铲光所有可能藏匿钉螺的杂草灌木,用生石灰消杀,有些小的支沟直接填埋掉。

    我回村没两天,就扛着铁锹和锄头,加入了这支由男女老少组成的灭螺大军。

    空气里弥漫着生石灰刺鼻的味道和新鲜泥土的腥气。

    队长是个雷厉风行的大嗓门,每天开工前,就站在沟沿上,挥舞着胳膊,像将军点兵一样,给每个人划分责任段:

    张三,从歪脖子柳树到那块青石板,五米!李四,青石板到芦苇墩,六米!王五……

    那天,任务段分到了最后一段比较宽阔的河滩。

    队长刚喊: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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