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时,赵大勇那粗豪的嗓门从上面传来,在坑壁间回响,显得格外清晰。
喂!老刘!你们那边模板拆完没有手脚麻利点!赵大勇似乎在打电话。
顾言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汗水,准备继续干活。
突然,赵大勇接下来的几句话,像冰锥一样毫无预兆地刺穿了他疲惫的意识:
……我知道!催什么催!顾先生那边……放心!盯着呢!死不了!
啧,钱到位了,人当然得给我看好!不就一少爷秧子嘛,吃点苦头又咋了顾先生不是交代了嘛,别让他真累死就行!饿不死冻不着,让他自个儿折腾去呗!
……行了行了,啰嗦!老子心里有数!挂了啊!
顾言握着铁镐柄的手,猛地攥紧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粗糙的厚茧里。
浑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。
顾先生……别让他真累死就行……饿不死冻不着……
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,狠狠钉进他的耳膜,钉进他的心脏!
原来如此!
原来这炼狱般的生活,这无处不在的、带着恶意的关照(比如赵大勇从未真正克扣过他应得的日结工资,比如他那个相对独立的杂物角角落),背后都有一双冰冷的手在操控!
他的父亲!
顾振邦!
他并没有真的放手,他只是在用一种更残忍的方式,居高临下地观察着、或者说,饲养着他这个被驱逐的儿子!
让他在这最底层的泥泞里挣扎,品尝极致的艰辛和屈辱,却又确保他不会真的死去。
这是怎样的用心良苦这是怎样的冷酷和傲慢
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玩弄的羞辱感,如同岩浆般在顾言胸腔里轰然爆发,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嘶吼出来。
他死死咬着牙,牙龈都渗出了血丝。
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,连带着手中的铁镐都在嗡嗡作响。
深坑里闷热窒息的空气,此刻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。
他缓缓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上方坑口那一片被切割成方形的、灰蒙蒙的天空。
阳光刺眼。
在那片天空之外,某个他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,那个冷酷的男人,是否正惬意地靠在真皮沙发上,听着手下关于他如何像蝼蚁一样在工地上挣扎的汇报
嘴角是否还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、令人作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