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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,我的刀尖只在虫洞边缘小心地清理掉松动的碎屑,用极薄、极透的加固纸在背面轻轻衬托,确保它不再扩大。那些孔洞的边缘,那些如同锯齿般的、不规则的磨损痕迹,被清晰地保留了下来。水渍晕染开的墨色边缘,也不再被强行洗刷淡化,而是用特殊药水小心地稳定住,让那如同云霞般的独特痕迹成为书页的一部分。前人在书页空白处留下的、潦草的批注墨痕,更是被视若珍宝地加固保护。

    我的作品,在业内掀起了轩然大波。赞誉者有之,称我开创了存痕派,是真正懂得与历史对话、让时间显形的大师。抨击者更众,斥我为离经叛道、糟蹋古物,是对修复师神圣职责的亵渎。

    我置若罔闻。争论于我,已如隔世之风。

    我没有家庭,没有妻儿。除了修复所的工作,我几乎所有的精力和微薄的积蓄,都投入到了一个匿名的慈善基金——微光互助基金。这个基金没有华丽的宣传,只通过几个极其低调的社工网络运作,专门为那些突遭横祸——火灾、重病、意外事故——而瞬间陷入绝境的普通家庭,提供一笔及时的、雪中送炭般的援助。每一笔款项的拨出,都伴随着一份简短得近乎冷漠的说明:无需感谢,请努力生活。没有人知道基金的来源,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在背后默默审核资料、拨付款项的人是谁。

    那个由悔恨与负罪感共同编织成的巨大结,永远地、沉重地悬挂在我的灵魂中央。它不再日夜尖叫,但它的存在感,比呼吸更清晰,比心跳更沉重。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:我是谁,我曾做过什么,我灵魂的背面,粘连着多少陌生人的血泪。平和与喜悦,如同沙漠中的甘泉,早已与我绝缘。

    但我得到了另一种东西。

    一个清冷的初冬午后,空气干冽。我刚刚完成了一幅清代佚名画作的修复。那是一幅《寒山萧寺图》。画面构图并不复杂:远处是几座覆雪的山峦,嶙峋冷硬;中景是几株落光了叶子的古树,枝干虬结盘曲,如同挣扎伸向天空的、饱经风霜的黑色手臂;近处一座小小的寺庙掩映其中,半掩的门扉透出一点微弱的灯火。

    我用了很长时间。没有试图去美化那些被岁月侵蚀的痕迹。山体岩石皴擦的剥落处,只做了最基础的加固;古树枯枝上那些岁月留下的裂痕和虫蚀小孔,清晰可见;寺庙墙壁的斑驳水渍,也如同历史的泪痕,被小心地保留下来。

    修复结束,洗笔,净手。我没有立刻收起画作。窗外的阳光已经西斜,变成一种温暖的淡金色,恰好笼罩在画面上,照亮了那些遒劲的、伤痕累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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