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*第二章
显影液里的哭声**
老式海鸥120相机在玻璃柜里泛着幽光。林穗抹开防尘玻璃上的水雾,镜头镀膜上映出自己支离破碎的脸。这是时光照相馆最后一件未被变卖的器材,母亲中风前每天都要擦拭三遍。
柜门铰链发出呻吟,霉味顺着鼻腔直钻脑髓。当她触到相机皮腔的瞬间,某种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窜上来——不是金属的冷,更像是浸过福尔马林的皮肤。
取景框里忽然闪过人影。
林穗猛地转身,解剖刀已经横在胸前。雨丝从破碎的阁楼天窗飘进来,在暗红色地板上画出扭曲的符号。三十七度的手温残留在三脚架云台上,而登记簿显示这里已经歇业七年。
二楼暗房的门把手上结着蛛网,锁芯却泛着金属光泽。钥匙插进第三道齿槽时,她听见楼下传来重物拖拽声。手机电筒光束扫过楼梯转角,只照见积水里漂浮的艾草碎屑。
暗室温度比外面低十度。显影盘里的液体早已干涸,但定影剂特有的酸味依旧浓烈。林穗的指甲划过墙面,在某块砖缝处触到细小的凸起。
隐藏暗格弹开的瞬间,哮喘喷雾从她指间跌落。五本病历整齐排列,最下方压着褪色的产妇登记册。1998年7月15日凌晨三点十七分,接生医师签名栏里是母亲工整的楷体:林玉茹。
泛黄的B超照片簌簌落下。胎儿蜷缩的影像上布满黑色噪点,像是有人把显影粉撒在了胶片上。林穗凑近观察时,一滴液体突然坠落在胎儿面部。
不是屋顶漏雨。
她缓缓抬头,通风管道滤网正在缓慢渗出暗红色液体。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,裹着防水布的物体重重砸在显影台上。手术剪挑开塑料布的刹那,林穗的呼吸停滞了——躺在血水里的女人穿着加绒卫衣,右手无名指正以诡异的角度蜷曲。
但真正令她战栗的是尸体面部。那些本该被水流冲刷掉的妆容,此刻正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凝固在皮肤上:粉底均匀覆盖青紫色尸斑,睫毛膏在浮肿的眼睑上根根分明。
手机在此时震动。警队发来最新尸检报告:周晓芸胃部发现未消化的艾草糕,成分类似骨灰盒夹层里已经碳化的残渣。林穗突然想起,母亲总说艾草能镇魂。
暗室灯泡忽然炸裂。黑暗中有湿漉漉的脚步声从三个方向逼近,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混合新鲜血液的腥甜。她摸到墙上的老式电闸,拉下的瞬间,三十年前暗藏的安全灯亮起幽绿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