孩子们站在旁边。周德春和玉宝爹都拿出烟袋,抽着烟,两人才谈起家常话来。周德春听高学田说,一家人不愿在乡下种地,要到城里来谋生活,就摇头了。他想了好一阵才说:“高大哥,你我虽不是亲兄弟,也是从小儿一块长大的。你们来,我是真高兴!可是,别怪我直说,你们不在乡下住,偏偏往大连这个火坑里跳,这件事可办得不好!难道你们在乡下就没听说过,大连有这么几句话:‘到了大连来,得把铺盖卖,新的换旧的,旧的换麻袋!’你看,”他指着自己身上披的破麻袋片说:“兄弟不怕你们见笑,到大连这几年,简直披上麻袋片啦!我们天天想回乡下去,只要能余下几个钱,我也早回乡下了。”高学田大吃一惊,在小石头上卡掉烟锅巴,圆睁着眼,看着周德春,问道:“大兄弟,你要回乡下?啊?”高学田着急起来。“乡下人上自五十,下至十八岁的人,不论男女,都要去当兵,勤劳奉仕,当劳工。小鬼子不但要人,还要出荷粮!干白菜,萝卜干,连兔子、耗子、长虫、苍蝇,小日本鬼他都要!要是少给一点,保长、甲长又打又骂。乡下人都往城里跑,你怎么还要回乡下去?”高学田难过地低下头说:“前年我闹了一年病,玉宝他叔叔被日本鬼子抓去送炮弹,到现在也没有音信。玉宝给周长安放了一年猪,大年三十把孩子赶回家,一粒粮都没给。我欠王红眼那两口棺材粮,滚了二年,把我那六亩好地都滚到他手上去了!西洼那几亩地,又没有牲口种,只得把它丢下,和玉宝两个去给人家放了一年牛。哪知道,放牛挣那点粮,到秋天拿出荷粮都不够,欠人家债又多,天天到门上来要。乡下实在没有办法过了,我才和你大嫂两个商量,把西洼的地全卖掉,还了人家的债,剩下几个钱,带着一家老小来找你帮忙。大兄弟,庄户人谁愿意撂下地不种,跑城里来混?这都是出于万不得已!只要有活干,再怎么拼死卖命,我想总比乡下好一点!”“城里比乡下好一点?”周德春吃惊地看了玉宝爹一眼,说:“好,我的高大哥,城里不如乡下呀!你别听那些招工头的话!那些招工头没有一个好东西!你们是上当啦!我不是给你泼凉水,大连还有这么几句话,听了你就明白啦!‘到了青泥洼(指现在大连湾一带),得学日本话,吃饭叫“每吸”,骂人叫“叭咯”。’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,干什么活还得用日本话。工厂里监工、头佬大半是日本人,街上到处有日本人,狗腿子,坏人不少,说错一句话,走错一步路,就得当心点你的脑袋瓜!买点橡子面,都得排队,碰上运气不好,你排队排一夜也买不到。唉,事情多啦,一下子也讲不